就在你像女孩子一般嚼着糖时,你突然朦胧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两个小小的错误。个错误是幺姑并不是老幺,父亲才是老幺,同你一样。幺姑比父亲大,在四个兄弟姊妹中居老三,应该叫三姑;在两个姊妹中是老二,可以叫二姑;但大家偏偏习惯了叫幺姑,你也就跟着叫幺姑;你感觉幺姑这个叫法听起来特别亲切,尽管你认为似乎自己一直在跟着犯错。你意识到的第二个错误是幺姑并不是来你家,而是回家,回娘家。回家是多么天经地义、亲切安然的事啊!为什么是来你家呢?你不禁为自己这样的错误而感到羞愧、自责。
就在你热切希望幺姑能够住两晚哪怕是一晚也好时,幺姑却连家人也强留不住的情势下搓着双手急急地走了。当家人远远地送到村口时,幺姑总是会将母亲偷偷塞在她口袋里或布料提包里的10元钱和一包芝麻糖什么的,迅速倒塞给远送她的人,然后飞也似的跑掉了。跑了一段距离,回头看一下确信没有人追来,便又开始搓着手远远地走了。我曾有两三次去送她,看她远去的一年比一年苍老而孤单的背影时,不由得潸然泪下——这就是我的幺姑呵。
你想,你又犯了错,幺姑其实并不孤单。幺姑有六个还算孝顺的儿女,和一个一生相伴的体贴的丈夫——六姑爷(因为姓杨,我们称之为杨姑爷)。但你为什么会觉得幺姑孤单呢?
幺姑不孤单,但每次都是幺姑一个人回娘家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年复一年,就难免在你心上落下孤单的印迹。也有例外。幺姑和杨姑爷两个人一起回娘家,但这样的事儿很少,在你记忆中就只有不多的两三次,而且多半是吃了中午饭多坐谈一会儿就返回。
问幺姑为什么急着回家,你听她怎么说:"家里有五条猪咕噜咕噜地等着要喂,几十只鸡喔喔喔地等着要吃,还有两只羊、几只鹅、几个兔子要养离得开么?更别说其他事情了!"再问不是有几个儿女还有杨姑爷可以照料吗?你看幺姑怎么说:"他们啊,都有自己的事,何况都是分了家的,哪管得了这么多?!你杨姑爷,一个大老爷子的,怎么弄得了这些?再说山上的无数的柴垛和草捆子,等着他料理呢!"听着这些,你的心揪着,死死地揪着,但即使揪出血来,你还能留她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