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画作伪简述
有比较才能鉴别。要知道真,知道假。
伪造书画,历史甚早。据记载,东晋时代的张翼,就摹仿过王羲之的书法。六朝时代,已有人员负责鉴定书画。宋代开始,书画作伪流为风气,到了明清,愈见盛行,有所谓“后门造”“臣字款”(以上北京地区伪造品)、“苏片”“山塘片”“钦家款”(以上苏州地区伪造品)、“绍片”(绍兴地区伪造品)、“扬州造”、“上海造”、“广东造”以及“詹货”(明朝浙江詹仲和及其子孙的伪造品)、“长沙货”、“开封货”等名称
真伪混杂。有的把题跋与绘画割裂开来,重新补配,装裱成卷,这样就变成真画假跋、假画真跋两件东西了。也有所谓“雨夹雪”的办法,从一部册页或一堂屏条中,用伪品抽换一些,真真假假,借此来欺世牟利。更有在没有题款的肖像画上,无中生有,瞎造一个画家的名字,题在上面,就是为某某(如曹雪芹)画的像,还拼凑一些别人的题跋附在一起。凡此种种,我们都要仔细观察,去伪存真,还其本来面目;否则,鉴定失误,会给学术研究带来很坏的影响。
模仿伪造。同时代模仿的,如明代沈周(启南)、清代王翚(石谷)和近代齐白石等,本人在世时就有模仿品,传到后世,鉴别不易。近代绍兴有人利用赵之谦用剩的旧信䇳,伪造赵之谦信札,很容易迷惑人。相对来说,后人仿古人,因为时代风格不一样,鉴别比较容易些。我们工作中碰到的大量伪品,纸绢用染色、烟熏等办法做旧,艺术水平较低。有的甚至连真迹也没有看见过,就瞎写乱画,例如1949年前《名画》印出的所谓北宋米芾《白鹅换书图》,上面有苏东坡、唐伯虎、王石谷、恽南田等人题字,凭空杜撰,毫无根据,笔墨恶俗不堪,这可算是伪品中的劣品。仿古伪作,水平高下悬殊,1949年前《金石书画》影印的那幅南宋梁楷《睡猿图》,好像气息很旧,实为近代张大千伪造。这里需要指出的,早期临摹本,如宋人摹顾恺之的《洛神图》《列女图》等,虽非真迹,仍有它重要的历史、艺术研究价值。
揭二层。把近代书画在夹贡纸上的笔酣墨饱的作品,揭开来分为上层、下层两张,利用下层纸笔墨渗透痕迹做假,参照上层纸原迹,添笔补色,再加盖图章,冒充真迹。这类伪品,纸面起浮毛,笔墨色彩也异样,落笔处墨色重,行笔处墨色轻,星星点点,浓淡悬殊,总不太自然。还有些作伪者,利用稀绢本书画后面的托纸(即“命纸”),经过加工,以假充真。
上述六种类型中,容易碰到的是种“改头换面”和第三种“模仿伪造”。此外,还有利用近代印刷字画,漂去油渍,添笔加色,冒充真迹的。更有似假非假,定真非真的,例如清代费丹旭的学生蒋升旭,字画逼近他的老师,落款“升旭”两字给人以“丹旭”的错觉,有人就误定为费丹旭的作品。在鉴定实践中还可以碰到不少五花八门的问题,这里就不再一一列举了。各种类型的伪作,是很好的反面教材。了解它,熟悉它,可以帮助我们提高辨别能力,进一步做好书画鉴定工作。
有没有关通过而第二关通不过的作品呢?有,数量也不少。这类伪品,情况比较复杂,要具体分析种种可能:代笔;同时代人伪造;古董商把同时代的小名头书画家作品,裁割添款,冒充大名头书画家的作品;被后人错误定名……鉴定这类作品,难度比较大,要反复审看,认真研究,仔细推敲。曾见彩色影印唐伯虎临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卷,时代风格相符,而且画卷上唐伯虎所题七绝诗两首,书法也是真的,关通得过,但是绘画的个人风格有问题。卷中所画人物,形象较为刻板,衣纹线条显得单薄,设色鲜艳有余,沉着不足,带有俗气。我认为这一卷应是出于明朝中期一位职业画师之手,唐伯虎在画上题了诗。这是一卷残缺不全的临摹本,可能原有原画家署名,被作伪者有意割去,冒充唐伯虎画;也有可能流传过程中受损残缺,被后人误定为唐伯虎的作品。这卷画,时代是够五,画得很认真,有一定艺术水平,虽非唐伯虎真迹,也算是一件难得的古画了。
由于时代风格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,因此,它在艺坛上具有支配力量,任何书画家都要受到它的影响和制约。举例来说,汉朝书法家陈遵,决不能写出楷书来,为什么?道理很简单,因为楷书要到唐朝颜真卿、柳公权时代才完全摆脱隶意,真正确立。中国绘画史上赫赫有名的东晋顾恺之,是六朝三大画家之一,可是从他的《女史箴图》卷、《洛神赋图》卷(都是早期摹本)来看,人物画得不错,山水却很幼稚,画树像“伸臂布指”,画水则“水不容泛”,人大于山,比例也不恰当。这并不奇怪,因为东晋顾恺之时代,山水画还没有成熟。再如唐朝晚期孙位《竹林七贤图》残卷(旧题《高逸图》卷),是现存国内的浙江古代画家中早一件珍品,人物描绘得非常生动,树石却并不高明,同样也是这个道理。
在现实生活中,签名盖章作为凭信的一种手段,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。鉴定一件书画,辨认签名比印章更为重要。不少伪品,就在签名的笔法和书法艺术水平上过不了关。同时,还要留意书画家的签名习性,例如:元朝赵孟頫字子昂,他在书札上往往署名“孟頫”,绘画上常写“子昂”。元朝的黄公望号大痴道人,吴镇号梅花道人,他们晚年常署别号,不写姓名。明朝文徵明早期署款“文壁”,后来才改为“文徵明”。董其昌字玄宰,晚年往往书法上署名“其昌”,绘画上常写玄宰。明末清初蓝瑛早期署款有时写“钱塘蓝瑛”,晚年则很少写出籍贯。近代吴昌硕早年署款“吴俊”,黄宾虹早期署名“滨虹”,潘天寿早期署名“天授”,等等。看一件书画,凡是违反本人签名习性的,就得考虑是否有伪造的可能性。审验签名,有时甚至可以作为判断真伪的主要依据。例如北宋书画家米芾的“芾”,下面是“巿”不是“市”,凡是写成“市”的都是伪品。曾见清初肖像画家禹之鼎人物轴,自署“金陵禹之鼎”。其实禹之鼎是广陵(江苏扬州)人,不是金陵(江苏南京)人,一字之差,真伪立判。当然,我们不能单凭签名来断真伪。例如前面提到的罗聘代笔金农自题的《梅花册》,不能因为签名真而就认为梅花也是金农所画。无款《临韩熙载夜宴图》卷,就是因为上面有唐伯虎亲笔题诗署款,而造成鉴定失误。
除了“鉴”以外,有时为了辨真伪,还得借助于书画家传记、书画著录、有关诗文、历史知识、衣冠制度等作必要的考证。我曾先后见过两本一模一样的明朝徐渭写的《金刚经册》,署款:“万历二年岁在癸酉夏六月六日弟子文长徐渭奉母命沐手敬书。”稍加考证,漏洞百出。万历二年干支是“甲戌”,不是“癸酉”;徐渭十四岁时嫡母卒,四十八岁时生母卒,万历二年徐渭已五十二岁,嫡母、生母早已去世,岂有再“奉母命沐手敬书”的道理。当然,也有可能徐渭遵照嫡母或生母在世时嘱咐而写,但根据时代风格、个人风格以及印章、纸质等来判断,这两本字册肯定是伪品,或即是绍兴本地区的假货——“绍片”。又见清朝初年画家萧云从山水册,自题作于康熙戊午,而萧云从死于清朝康熙十二年,戊午是康熙十七年,绝不可能死后五年再爬起来作画。书画家的生卒年代,对于鉴定书画真伪非常有用,但要注意:一是史传的可靠性。就浙江历代画家而论,王冕、陈洪绶、金农、钱杜、费丹旭、任熊、任颐等,或生年,或卒年,不少史书记载有错误。二要考虑书画家本人有写错干支的可能性。我们不能孤立地认为干支写错,书画必伪,要善于用联系的观点,多方面进行审查,有了把握,再下结论。